[连载]笙歌散后(初恋是个屁,你就放了吧4 )

2023-05-10 14:56:27


第二章  桃花·血(下)


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往前对还是退后好,那要因人而异因势而定,定势不好,向前还是退后,都有可能跌入深深的伤心太平洋。我向前了一步,方向黑蛋,没有发现被深深的伤心太平洋淹没的迹象。相反,还有些小满足,“向前一步是幸福,退后一步是孤独。”


作为感谢,我请黑蛋和他的伙计们在滋水河河滩吃烤洋芋,还有现烤的从河里摸出来的白条鱼,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拿手菜,又不用花一分钱。黑蛋吃的满脸黑,成了名副其实的黑蛋,嘴里一边不住烫的嘶嘶叫,一边喊着好吃好吃再来一个。


黑蛋其实并不黑,甚至还很白俊,名字也很俊——周俊。周俊同学有一个牛叉爹,。


倒是那天一脚踢翻谢向东的花花肠子胡波皮肤比较黑。胡波也有一个牛叉的爹,是交警队的队长。想必他爸当交警常年风吹日晒比较黑,作为继承遗传基因的胡波长的也比较黑,所以大家都叫他黑娃子。


有牛叉爹的还不止他俩,顶着一个鸟窝头的刘波,他爹是卫生局的副局长,他的外号叫窝窝。这个也比较贴切。


想起我山里的爹,我便自惭形秽。好吧,咱们不拼爹,咱们拼——我好像也没啥能拿出来拼的。


“让你爸收拾上回打咱的那个警察”。人家是饱暖思淫欲,吃饱了烤洋芋的窝窝却真对得起他的名字,思考的却是派出所挨打的窝囊,便愤愤地对黑娃子说。黑娃子呲牙咧嘴直摇头,他在派出所挨了警察的大嘴巴大头皮鞋后,回家又挨了一顿他爸的警用皮带,那滋味比起警察的臭皮鞋来,更带劲更香辣。辣味绵绵无绝期,以致于他吃洋芋时都冒汗。


“没出息,要收拾咱自己收拾。”黑蛋狠狠地将洋芋皮摔在石头上,啪地一声响。他在心里意淫,收拾那警察,抽耳光的声音一定也要这么带响。


打警察?几个在滋水初中打架像打鸟一样随心所欲的少年,说弄这个事心里却都怯怯的。没有人应黑蛋的声。黑蛋除了恼火地骂一声孬种,终也没有勇气将嘴上的叫嚣付诸行动。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并不是说无所事事,时不时的打个小架,我也偶有出场,不动手,只是跟在黑蛋他们后面扎个场子,有时还会逃自习跟他们去看录像,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在街上或学校里,在其他人躲闪的眼神里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物。


“流氓!”在劝过我几次发现我依然和黑蛋来往后,倪若晴算是对我失望了,每次只要见到我和他们在一起,她便会这么骂,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她对我演示这两个字的口型,黑蛋便嘲笑我,“看,你马子又给你传情呢!”


幸亏她不是我马子,我那吃的消啊!一回到座位,她不掷地有声地将我“流氓流氓”地痛骂十来声是决不罢休的。


有时候,我会稍稍脸发热。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冤枉。和黑蛋他们在一起,也不是只是打架和看录像。黑蛋邀请我去过他家两次,窝窝邀请我去过他家三次,他们都无一例外向他们的局长爹介绍,这是我的新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林阳,年级第一名。他们的局长爹于是很高兴,欣慰他们的儿子终于走上了学习的正轨,并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要多帮助他们的儿子进步——我在被黑蛋和窝窝拔高了成绩的同时,也充当了他们在他们爹面前显示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与不堪的小痞子生涯说拜拜的幌子——也许,这便是他们和我交往的真正用意吧。


其实,黑蛋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打架不看录像的时候,黑蛋周俊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看小说,金庸和古龙的小说不是能倒着背,而是能续着写。我看过他写了半拉子的《绝代双骄》续集《绝代双娇》,感觉就是,借用若干年后的网路流行词——,当然,也很爽很给力。我现在的文笔你们觉得咋样?就我这水平,当年看了黑蛋写的东西,惭愧地恨不得将自以为才富五车的脑袋拧下来给他当尿泡踢。


窝窝刘波则画的一手好画,他家里满墙挂着的山啊鸟啊老虎啊什么的国画,我开始以为是买的,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画的。据说多年以后,窝窝又一次进了号子,警察给同批进号子的人拍照留底,有一个锉货挨了几回揍就是照不好相,不是紧闭眼睛成瞎子,就是大张嘴巴成傻子。照相的女警察气得鼻子都歪了。被勒令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窝窝都不耐烦了,他猛然窜起来给警察说,借用一下笔和纸,警察还以为他要写遗书,谁知道刷刷三两下,那疑犯的肖像便跃然纸上,“喏,照着这张纸翻拍一下!”窝窝丢下纸和笔又蹲回墙根,顺手潇洒地挥挥衣袖甩一甩油墨,留给打人的男警察一脸的木鸡和木雕,留给照相的女警察一脸的鼻子眼睛耳朵五官放地上。


黑蛋后来高中中途辍学去参军,,引发了成为滋水传奇的那场著名大追捕,黑蛋在前面闪挪腾移飞高走低,后面追着的警察和军人气喘吁吁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他们又不敢开枪,闹市里怕伤及无辜。但黑蛋终还是被包围了,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汉,于是他停下飞翔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起来。在我们交往的那段时间,黑蛋曾不止一次地对我和其他人警告,我们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收拾,但就是女孩子不许打,老人家不能欺负。


警察和兵们抓住了这个好机会,成功对黑蛋实现了合围。无路可逃的黑蛋钻进了旁边一个工地,一口气跑到了正建到第九层的平台。面对楼下的包围圈和楼梯上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他一跃纵向长空。那天他穿着自己喜欢穿的黑T恤,纵向长空的身影就像一只黑鹰。


只有黑娃子尚好,他爹退二线前将他操作进交警队当了一名协警。若干年后我回滋水到交警队办事,无意间看见交警队的公示栏,发现他一身警皮浩然正气地被挂在墙上,只可惜依然还“协”着。


多年后忆起他们,还都是一个个少年的模样。一张张嫩稚的脸荡起青春的风,耳边响起的却是一首沧桑的歌——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


为什么不是“让我们荡起双桨……”?


 

回到那时,我和他们的故事远还没有结束。


那天,窝窝风急火燎地跑到我们班,毛楂楂的头飞扬着青春的头皮屑,如同鸟窝里跌落了风干的鸟屎,“黑蛋通知,晚上有行动,下晚自习前校门口集合。”说完,又一路跌落着鸟屎去通知别的人。黑蛋常教育我们要淡定,窝窝风急火燎的样子一点也不淡定,他似乎有些小兴奋,撩拨的我有些小紧张。


倪若晴冷冷看了我一眼,用鼻孔哼了一声。


我紧张的一天都心神不宁,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还没等黑蛋主导的事情揭晓答案,我就先摊上事了。摊我事的人,远在身边,近在眼前,爱皱眉头。


第一节晚自习刚上一会,倪若晴便趴在了桌子上。我开始没有在意,女孩子嘛,就爱一会闹身病一会闹心病,不然也不会有诸如西施捧心黛玉葬花之类事情。谁知道谁又惹得倪若晴蹙蛾眉了呢?过了一会,她竟哼哼唧唧起来,听声音好像很痛苦。她毕竟对我有恩,怎么着这会我也不能再不管不问。“你咋了?”我戳了戳她的胳膊。“我浑身不舒服,恶心,感觉像被抽筋了。”她勉强从胳膊上抬起头,脸色看着确实不大好。“可能是病了吧。”我想摸一下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手伸了半截却又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你能送我去医院吗?”她的眼神散乱着有气无力的黯淡,却又像水一样能融化冰,我心里本来就没有坚冰,甚至还隐隐有些心疼,怎拒绝得了那种凄凄?


我本来想用自行车载她,她有自行车的。倪若晴却说自己浑身软,怕在车上坐不稳。好吧,那我就搀着你吧,反正小县城冷清的夜里也不会有人在意,我心里甚至隐隐有些高兴——都是颤巍巍的女人,搀着林黛玉总比搀着贾母老太太让人高兴吧。城关镇医院离我们学校比较近,但倪若晴却说小医院水平不行,我只好舍近求远送她去县医院。


两三里的路,磨磨蹭蹭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她走不快,我刚开始想走快,走着走着也不想走快了。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十四五岁的少女,即便是因形势所迫的搂搂抱抱,即便半大小伙一遍遍地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坦坦荡荡更不能趁人之危,身没有一点点颤抖,心不泛一点点涟漪,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正常的。

等送她到了医院,我已是满头的汗。一滴汗如果一克重,那里面应该有一毫克是累的,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毫克,都是紧张出来的。


又陪她做了急诊检查,直到医生淡淡地扔下一句“没啥事,稍微有些虚脱”,我才算松了口气。将倪若晴扶到留观室找到一张空床躺下,“你等会,我去给你取药,打完针我送你回去。”“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打针也没事,要么你现在就送我回吧。”她莞尔一笑,似有狡黠。我没留意,只强调必须打针。她又一笑,没再坚持。


我去给她取注射的液体,碰见几个人火烧眉毛地抬着一个血人冲进急诊大厅。和一个人一打照面,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是我们学校的保安队长!


那天晚上,黑蛋纠集人手是为了打一个人,那个倒霉的娃是我们学校初二的一个学生。他从来都不曾招惹黑蛋他们,但他却倒霉在有一个好姐夫——一个多月前用臭皮鞋猛踹黑蛋他们的那个派出所的年轻警察。


黑蛋从来就没有放下派出所里的仇恨,他不敢拿那个警察下手,却打听到警察的小舅子就在我们学校上学。他本来也没准备将这孩子打的多惨,拳脚伺候出口气就行了。却没想到这少年也硬气——也许是因为有个当警察的姐夫吧。他在一群人的拳打脚踢中一边伺机反击一边大骂不已,“有本事今天就把爷打死,不然爷以后跟你们没完。”


他的不屈让黑蛋恼羞成怒,他的嚣张更让能写小说的黑蛋恶向胆边生,“日你妈,你要死是吧,爷今天就放了你的血!”黑蛋白俊的脸在那一刻狰狞恐怖,他抽出一把刀子,没有丝毫犹豫便捅进了那少年的肚子。经过紧急抢救,那娃保住了一条命,却从此以后少了一截五厘米长的大肠,而且终生大便时淅淅沥沥,拉屎就像下一场带血的黄泥雨。


在我们对他抱以同情的同时(我也许还需要代表黑蛋向他说声对不起),这个警察的小舅子用自己血的教训提醒我们——做人,该装逼时就装逼。

 


那年那月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晚一些。


伴随这一场雪一同到来的,还有滋水县初级中学的寒假。在我到县城读书的第一个寒假,打发我回家的将是一张寒碜的成绩单,因为和黑蛋他们厮混,我的成绩从期中考试的班级第一名,变成期末考试的给一后面加一个零。


但我依然要暗自庆幸,那一晚和黑蛋一起出动的,不管有没有动手,无一幸免全部被学校开除。至于黑蛋,他的局长爹动用一切软硬通货,钱财关系加上对小警察的威逼利诱,终于让黑蛋免了刑责。黑蛋那年已经十五岁了。那一晚后,滋水县初级中学,便不再看见大侠黑蛋的身影,便不再听见他响亮的唿哨。


在庆幸的时候,我不能忘了对两个人说两句话——


对不起,黑蛋,对不起,周俊,原谅我不够哥们。


谢谢你,蹙蛾眉,谢谢你,倪若晴,你又一次挽救了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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