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屯堡文化」屯堡山歌的散金碎玉

2023-05-10 14:56:27


我说屯堡文化



“俄罗斯文学之父”普希金说过一句名言:“去倾听农民的语言吧,在农民的麦田里壁炉边,你们可以学会许多在书本上找不到的东西。”在山里人家“上等之人听字眼,下等之人听声音”的山歌里,不仅有大量传播文化知识,叙述历史故事,传承纲常伦理,讽喻社会现象的文化信息,而且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感受,假如用“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的其他的文艺形式来表达,就很牵强、生硬和苍白无力,而用借景抒情,托物起兴。不假雕琢,以形式写意的山歌里唱出来,则显得是那么和谐与妥帖。单就的情歌而言,里边就有许多既符合唱山歌的特定环境,又符合唱山歌的人特定身份的散金碎玉。



……



男:今天有缘来会孃,肚里无才怕开腔;

    石板栽花根底浅,筲箕装菜怕漏汤。

女:听哥讲话太内行,刷子无毛板眼长;

    哪点唱错哥担待,鱼鳅没得黄鳝长。


由于屯堡人家的唱歌郎(妹)们,很多都是文盲或半文盲,因而他们饥者歌其实,劳者歌其实的山歌,就不可能像文人墨客笔下的长歌短调那样有甄采前事、点石成金的文史典故。但其大量生活化、性格化的生动比喻,不仅弥补了他们在书本知识上的不足,而且使山歌平添了许多雅俗共赏的生活情趣。再说像“石板栽花根底浅,筲箕装菜怕漏汤”,“刷子无毛板眼长”,“鱼鳅没得黄鳝长”这类悦于母,顺于耳,快于心,利于诵的比喻,也是“貌其不足,敷粉施朱;才有不足,征典求书”(袁枚语)的诗词所无法表达的。


女:妹在地里忙栽插,情歌想来偷枇杷;

    反手一个猫洗脸,把你抓成满脸花。

男:哥来妹家要枇杷,哪个男人心不花;

    再等几年哥老了,硬腰硬杆树难爬。


任何艺术的最高境界,就在于能够激起人的共鸣,比如将一幅水墨画摆在桌案上,尽管鉴赏的人有的说妙在山水浑沌,有的说妙在氤氲自然,有的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从上边这组平白如话,浅显易懂,但语义双关,耐人寻味的山歌里,不难看出屯堡山歌所追求的虽粗野但要粗野得文中取武,虽粗俗却要粗俗得含而不露的审美情趣的游戏规则。


男:好花不戴戴艾尖,青春年少有几年;

    去年同妹亲个嘴,现在想起嘴巴甜。

女:短命冤家太讨嫌,搅乱春心水一潭;

    又恨又爱放不下,七上八下夜不眠。


山歌既然是诗坛不列,缙绅不道的俚语俗韵, 有些语言不太文雅就在所难免。这种蔑视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摒弃多余的风景和对白,把隐秘和盘托出的山歌,容易遭人攻讦自不待言。但敢爱敢恨地将世人重则为逆,轻则为怪的真情实感,不遮不掩地唱出来,虽说有些粗野和粗俗,却比吟风弄月的无病呻吟实在得多,也洋溢着触手可摸的生活情趣。


男:你要跑来我要追,是块石头会捂热;

    手扒肩头玩长大,哪个反悔遭雷劈。

女:千家门上骚公鸡,稀饭冷了会结皮;

    只有你我有缘分,鸭子煮熟不会飞。


“‘易’之有象,以尽其意‘诗’之有比,以尽其情”(陈揆《文则》),屯堡山歌是不需要舞台和道具的纯语言艺术,以贴切自然,空灵洒脱的语言,精警透辟,曲尽其妙地将事难显陈,理难言尽的抽象的情感形象化,是其鲜明的本质特征。像根在土里,长在人间,俚而不俗,灵而不矫的“是块石头也捂热”“稀饭冷了会结皮,鸭子煮熟不会飞”等以一言明数事的生动比喻,在屯堡山歌里俯拾即是,恕不罗列。


女:手扒肩头玩长大,情投意合线和针;

    不用媒人两头跑,生不分来死不分。

男:生不分来死不分,死后同妹共座坟;

    三月清明七月半,得碗水饭两个分。


以倒海探珠,倾昆取玉之类的夸张语言,来摹其形,饰其神、壮其威、喻其真,是包括屯堡山歌在内的一切歌谣,最常用的表现手法之一。客观公正地讲:同样是以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即《文心雕龙》里“验理则无理可验,夸饰则夸犹未穷”的夸张语言,来表现生死不渝的爱情,屯堡人家芒角杈桠,野趣十足的“死后同妹共座坟,三月清明七月半,得碗水饭两个分”,丝毫不比被誉为千古绝唱的情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逊色,只是没能引起人们重视而已。


    


吴之俊: 


男,汉族,生卒年为(1955-2013),贵州安顺人

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

贵州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贵州省屯堡文化研究会理事,地方文史专家。

公开发表作品200万字,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风物履痕》《寒花有刺》《黔山飞鸿》《自说自话》等。

注明:文章节选自吴之俊《我说屯堡文化》,已获作者家属同意刊发。



编辑/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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