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歌征文60号:回忆我的母亲/吴秀明(散文)

2023-05-10 14:56:27

回忆我的母亲


文/吴秀明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十二岁那年,命运给我开了个最残酷最无情的玩笑——母亲因病医治无效,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留下她深深挂念着的爱人和儿女。那时我最小的妹妹甚至还不满六周岁。

我的天空刹时暗淡无光,我的世界再也没有母亲参与了!

母亲是个农妇,如同那个年代众多的农民一样:勤劳、朴实、省俭,尊老爱幼。她给我的回忆有温馨,有幸福,也有永远的悲痛与思念……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脾气极好,从来没有骂过我们一句,更别说打了。甚至,她和父亲也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父亲也是个好脾气的人。父亲还有个哥哥,从没给奶奶尽过一天孝,偶尔回来还总是嫌父亲做得不够好。对此,父母毫无怨言,也不辩解,只是默默地尽着自己的责任,上敬奶奶下育六个儿女,无怨无悔。

母亲是个极其勤快又爱干净的女人,虽然白天上生产队挣工分很累,但回到家后一有空,她总是闲不住,这儿擦擦,那儿洗洗,忙个不停。一次,刚上小学的我为了迎接期中考,早早就跟着要做早饭的母亲起床。就着昏暗的小灯火,母亲忙着淘米加水煮粥,然后边不时地给炉灶添些柴火,边四处擦洗灶角桌椅;我呢,就坐在那张年代久远的简陋餐桌边读着书。母亲偶尔会朝我这边看来,扬起嘴角笑笑,那副温馨的画面至今仍然保留在我的脑海里。

读着读着,我忽然感到鼻子痒痒的,赶紧跑到泔水桶旁,猛的张开嘴巴,“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顿时,那些唾沫屑大都喷在泔水上面了,个别还溅到了我的衣服上。我赶紧伸出双手在衣服上拍拍、摁摁、撸撸,随即若无其事地返回餐桌旁。母亲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或者根本来不及阻拦吧?但见她先把我拉到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给我擦擦嘴,然后有些严肃地对我说:“这泔水要给猪吃之前都要先舀到锅里加热的,你怎么能把唾沫弄到里面去呢?!这样多肮脏呀!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子啊!还有,女孩子一定要讲卫生,无论何时何境地,贫穷也好,落魄也好,都要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这样才能活得清爽舒适!”

我没想到目不识丁的母亲竟能说出这番简洁明了又满身傲骨的话来,虽然当时还不甚完全理解,但是我一直记得这几句话。懂事以后,我对物质的要求向来不高,我可以不要化妆品,不求名牌服饰、大牌包包,但我一定要整洁干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首先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别人的尊重。

一个人的教养与家境无关!

 母亲是个非常疼爱孩子的人,即使是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也要想方设法让她的儿女们过得好一点。

期末考的前一天,我也是早早起来背诵课文,母亲跟往常一样忙碌着。突然,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我看了看尚在冒着热气的大鼎(就是大锅),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课文上面来。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偷偷随着母亲的身影。

厨房的空间不大,估计母亲也听到“咕噜”声了,只见她拿着抹布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下,脸上有短暂的纠结。不过,很快的,她就放下抹布,走到那只平日存放备用碗碟的旧橱柜前,愣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拉开并不很密封的橱门,手攀上最上格,慢慢摸索着,最后拿出一个鸡蛋,又把橱门关好。我不知道母亲接着要做什么,也不会去想那么多,赶紧收回视线,专心记诵剩下的课文。小时候的我记性特别好,所以不到十五分钟,我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我正要站起身来,却见母亲端着一个军用口杯站在我旁边,微微笑着,在昏暗灯光的影照下,犹如蒙娜丽莎般的温和、慈爱。只见她轻轻揭开杯盖,把汤匙放进杯里,慢慢搅了搅,然后把口杯递给我,说:“先垫个肚子吧,热乎着呢,慢慢喝,小心烫着哦!”一阵少有的香气立刻飘进我的肚子,我接过来一看:天呐!竟然是鸡蛋茶!

那个年代,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鸡蛋已经被列入奢侈品的行列了。虽然家里养的鸡们每天都会下几个,但除了留下少量过年过节吃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拿去换些油盐醋了。而把鸡蛋敲破放入杯碗中,用筷子搅散一下,再把刚烧开的滚水冲入,盖上盖子,闷上十分钟左右,就是一杯美味可口又富有营养的鸡蛋茶了。当然,如果能够加入一小勺白糖冰糖之类的东西,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口的美食了。

我舀了一匙尝了一下,竟然是放了白糖的!顿时满心惊喜的看向母亲,但见她抿了抿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柔和的母爱闪烁在她的眼神里。

“好吃吗?”

“嗯,真好吃!娘也吃些吧?”

“娘刚才吃过了,你慢慢吃吧,别烫着喔!”

“嗯,好的。”

我也不怕烫嘴,三下两除二地吃了个底朝天……

晚上睡觉前,我从父母的房门走过,无意中听到一段有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父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孩子要疼,自己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母亲:“我没事,孩子正在长身体,不能饿着了。”

父亲:“可是,那几个鸡蛋是专门留给你补身体的,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忍着不肯去看医生。”

母亲:“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有鸡蛋我自己吃就是了。”

……

我不由愣住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懂事早,想到自己早上竟然把母亲留着补身体的鸡蛋吃了,一时羞愧难当,连着好几天都觉得自己做了啥亏心事,心里很是难受,同时也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天天买鸡蛋给母亲吃!但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两年后,母亲就因病重医治无效而去世,留给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无尽的悲痛与思念……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无奈之事也!

二年级下学期,临近夏天时,学生中风靡起穿红T恤(当时并没有“T恤”这说法,都叫“短袖”)。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拂到小城,人们的着装也刚刚从一片“不爱红装爱武装”中解禁出来,开始追求多样化。于是,学生中猛然掀起了穿红T恤的狂潮,每个人都觉得有件红T恤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呀!

我虽然年纪小,然而爱美之心天生具备,巴不得自己也拥有一件。但毕竟懂事早,深知家里的经济状况,所以是绝对不敢要求父母给我买的。只是有次吃饭时,看着三妹穿着那件早已洗得几乎看不出底色的浅红背心,我脱口而出:“我们好多同学都穿大红T恤,太漂亮了!”也许是我当时满脸羡慕的表情触痛了母亲柔软的心,抑或是我几年没有添置新衣的现况摆在那儿,我只觉得母亲端着饭碗的手一顿,继而转头看向我,脸上闪着些许纠结和愧疚,然后又低头大口大口地喝粥……

两天后的傍晚,我放学刚进家门,母亲就很是庄重地拿出一个旧报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开、端起,递给我说:“喜欢吗?”我一看,竟是我梦中都在想的红T恤!我欣喜若狂,高兴地蹦起来,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连连说:“娘,您太好了!”然后赶紧换上,美滋滋地到外面跟小伙伴们炫耀了一圈后才回家。

接下来连续两天,我都穿着这件红T恤去学校,看着同学们投来的羡慕的眼光,小小年纪的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了!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见,幸福与家境无关。

时至今日,尽管我已有足够的钱来买自己喜欢的任何衣服,却再也没有一件像红T恤那样使我感到如此幸福而温馨,因为,它已融入了母亲对女儿的深深疼爱和无私付出之情。

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父亲念叨过,母亲自结婚后就没有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可是她在给我红T恤的那天,也给我的两个妹妹各买了一件衬衫。那时我们都只顾高兴,只顾沉浸在有新衣穿的喜悦中,却根本不会去想她一下子哪来那些钱呢。大概半年后,当母亲的病情再也拖延不得,父亲决定带她去汕头治疗时,父亲让她把手头那点可怜的积蓄拿出来做两件新衣服以便出门换洗着穿时,母亲嗫嚅着说钱已经给我们姐妹买了衣服了。知妻莫如夫,父亲摇着头叹了叹气,只好带着依旧穿着“百补衣”(就是补丁叠着补丁的衣服)的母亲,走上漫长的治疗之路。

我没想到,再见父母时,竟离母亲在世的时间不长了。

时隔近半年,医生说母亲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父亲带去的钱也用光了,于是,父亲就带着母亲回家了。可是,闲不住的母亲在家休息几天后,又忙于和父亲一起上山采石块。之前,为了筹集给母亲治病的钱,父亲在征得奶奶同意后,把我们原来的住房卖掉一大半,这样全家九口人就不得不挤在不到50平米的小屋了。好在那时生产队正要把一块土地无偿划拨给队员自建住宅,用抓阄的方式,抓到了就拿出400元补偿给没抓到的人家。也许上苍也同情我们家的遭遇吧,所以那次父亲竟然“抓”到一块80平米左右的地皮儿,于是我们开始憧憬着住新房子的美妙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农民要建房子的话,其实并不需要多少钱——宅基地是生产队批给的,无需多少钱;建材、工钱也都很便宜。但是即使是这样,为了省钱,也因为家里确实穷,所以父母还是决定亲自到离家三公里外的山上挖石块来建房。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挖出一块一块重达一百多斤石块后再一块一块地运下山,然后再搬到停靠在公路旁边的两轮平板车上,最后才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几千斤的石块,几公里的路程,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拉回来。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中午也不回家休息,就吃一些自带的干粮和开水,每天一车,连续几个月,他们竟然把建房所有的石块都备齐了。当时还在读高中的大哥也会在课余时间去打打帮手。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母亲那刚刚挺起的身板又倒下了,不久更恶化成不治之症。

终于,一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我忽然被父亲摇醒,然后随他急急进入母亲的卧室。我看到哥姐们都齐刷刷地围在母亲的床前,每个人脸上都阴沉沉的,眼睛红肿红肿的。

我忽然想起两天前父亲请人给母亲拍遗照的事情来。那天,我和小妹正在天井喂小鸡,却见父亲请人带来一架相机,然后半扶半抱着母亲坐到事先放在天井里的条凳上,又在她的身后拉起一块白布。那时,母亲已是虚弱不堪,要不是父亲在旁边一手撑住她的后背,一手紧紧架住她的胳臂,她早就瘫软在地了。母亲那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直直地瞪着我们姐妹,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年幼的小妹看她那个样子,竟是吓了一跳,不敢再望向她去……

想到这里,我发觉有些不对劲,猛然看向躺在床上的母亲:可怜的母亲呐,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一会儿,小妹也跨进门槛来了。她一见小妹,尽力把嘴巴张了张,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凄然地望着小妹。父亲知道她是放不下我们这些孩子尤其是小妹,就强忍悲痛叫她不要再费力说话,放心地“走”吧。可是母亲明明就是很不甘愿啊!她一直怔怔地盯着小妹,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我是真真舍不得你们,更舍不得我这个才六岁的煞尾囡啊!”

看她那样子,懵懂无知的小妹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们隐忍多时的悲痛也猛然爆发,都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一时间,山河落泪,万物同悲!

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可是她至死都不瞑目啊,她的双眼一直睁着,直直地盯着小妹。父亲用手轻轻地把她的眼睑合上,可是一放手,它又睁开了,如此几次,都无法让它合上。直到最后,父亲含着泪把小妹拉到她的眼前,哽咽着对她说:“你放心地去吧,我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照顾好的,我保证!”说完,父亲再一次把她的眼睑轻轻合上,这下它也没再睁开了。

母亲走了,带着她深深的眷念与不舍,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亲亲的慈母,永远不会回来了!我的人生路上再也不会有母亲陪伴着了!那天,小妹一直默默地跟在我们几个兄妹后面,跪在母亲的灵前直至深夜,我们都想再陪陪母亲,哪怕再一会儿也好!也是从那天起,我发现小妹仿佛一夜间长大不少,变得懂事多了。

我可怜的母亲啊,但愿天堂里没有病痛!

办理后事那天,亲朋好友都来了,大家纷纷惋惜,都说母亲是个难得的好人,乐于助人,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更是个少见的勤快人,不该这么早就走的,还丢下这些年幼的孩子。

从他们惋惜的话语中,我才知道:小妹出生后不久,重男轻女的奶奶竟然好几次都瞒着父母亲要把她送给山里人家养,还好都被母亲发觉后拼命抢回来了。但是,奶奶却放言再也不管小妹了,要整天忙里忙外的母亲自己带。倔强的母亲就每天把小妹背在背上去出工。为了多挣一两分工分,她甚至不顾父亲的反对,和生产队那些青壮年一起干重活。那时小妹刚满月,胖嘟嘟的份量可不轻!但母亲从没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没日没夜地操劳,总是天没亮就起床,煮饭,挑水,擦桌椅,洗地板……等我们几个起床时她已和父亲出工去了;晚上又要缝缝补补忙得最迟一个睡觉。虽然这样,奶奶对母亲还是诸多不满,每天就知道横眉竖眼的鸡蛋里面挑骨头。可是母亲却从不计较,依然对她百般的孝顺。母亲就是一个如此坚强而孝顺的女人。母亲去世后,奶奶才发觉母亲原来是那么的好,才后悔不该那样对待母亲,无奈,一切都已经晚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当我长大成人有了足够的条件报答父母大恩之时,母亲却已早早地离开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无奈之事也!

,母亲,我慈爱却辛苦一生的母亲!有您这样的母亲,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竟多么地希望有来生啊!我希望来生可以再当您的女儿,我希望:生生世世,您都是我永远的母亲!

作者简介:吴秀明,笔名:子非鱼也,女,福建人,大学毕业,高中语文教师。平生爱好旅游、读书和写作。曾在微刊《冬歌文苑》、《作家故事》等处发表了《永远的父亲》、《平淡的生活》、《那年六月》等十几篇散文、随笔、诗歌,另有其它作品散见于各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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